《究竟一乘寶性論》講義(一 )
 

作者:宗薩欽哲仁波切 
 

 

四世紀的時候,在印度有一位比丘尼。那個時代的印度是以男性為主的社會,她看到那時候的佛法狀況有些失望,她很想做些事情來護持佛法,但在一個以男性為主的社會,女性不能做太多事情。她想到一個主意,就是她決定毀棄誓言,不做比丘尼了。所以她毀棄誓言,並且跟一位王子發生關係。她甚至做的更過分,離開王子後,去跟一個婆羅門在一起。她跟王子一起生了無著,跟婆羅門又生了世親。大家都知道這兩位,在大乘裡他們就像是明燈一樣的導師。特別如果不是無著的話,很多在中國古代的教法跟修行的教法都不會存在,我相信玄奘就是被無著的教法所啟發。

 

 


無著為了要積聚功德和智慧,所以對著彌勒菩薩祈請。但他修行足足12年,竟連一個好夢鬱沒有過,更別說有什麼好的徵兆,(這是我們通常修行了3個月就喜歡吹噓的東西--瑞象祥兆)。最後他感到非常灰心,放棄修行出關。他走到一小鎮,看到一隻母狗剛生了幾隻小狗,而母狗病得很嚴重。剎那間,一股強大的悲心自無著的心中生起,他很想幫助這只動物,但他身上空無一物,只有一根棍子和一個托缽的碗。他把這兩樣東西換了一把刀,就拿這把刀把自己腿上的肉割下來,給在母狗身上飛的蟲吃。他又不想在捉母狗身上的蛆蟲時傷了它們,所以決定用舌頭把他們舔起來。當他把眼睛閉上,低下頭準備把小蟲舔起來的時候,他沒有舔到任何東西。當他張開眼睛,即看到彌勒菩薩本人就站在那裡。

 

 


無著非常興奮地抱著彌勒菩薩痛哭流涕,他說:“我向你祈禱了12年,什麼都沒有發生,連一個好夢都不曾有過,你真是沒有慈悲心啊!”彌勒菩薩說:“不是這樣的,我一直與你同在,這次只因為你大發悲心,才清除很多蔽障,所以你才得親見我。如果你不相信的話,把我放在肩上,帶我迸鎮裡,看別人怎麼反應。"無著就將彌勒放在他肩上,走到鎮上對大家宣聲說:“大家快來看彌勒菩薩!”然而,每個人都以為無著經過12年閉關,所以發瘋了,只有一個老太太看到無著肩上背著一隻快死的母狗。

 

 


傳說彌勒菩薩住在兜率天,他把無著帶到兜率天內傳予殊勝大法。在天界的五天就像是地上的五年,彌勒菩薩教導了無著五種彌勒的教法,這部《寶性論》是五個教法裡面的最後一部。

 

 


大家都知道彌勒菩薩是下一位佛。在無數劫以前,當時彌勒菩薩還是個凡人的時候,他遇見了一位佛叫瑪哈木尼(Mahamuni)。他因為非常受到啟發,所以供養這位佛一天的食物,從這佛受了戒。在大乘的經典裡到,諸佛討論誰要先在什麼時候、到什麼地方去,大部分的佛都選擇半末法時期。因為在所謂的黃金時期,眾生的生活都很好。有很多的享受,會忘記修行,所以大部分的佛都決定不在那樣的時期出現,寧願選擇比較末法的時期。可是彌勒菩薩認為,即使在黃金時期,那些人也還是眾生,還是需要步向證悟之道,所以他選擇在黃金時期出現。

 

 


在大部分的佛教傳統裡面,或說在印度,通常把佛教分為兩種支派。對於佛法非常權威、有最後詮釋權的人,就是龍樹和無著兩個人。有人說是彌勒,但基本上他和無著是一樣的。甚至在今天,如果你是稍微認真的佛教學生的話,你會注意到有這兩種派別,它們雖然談的是同樣的事情,可是有兩種風格的說法。我個人有幸跟在座諸位分享過龍樹以及他那個派別的教法,那是很令人佩服的一些人。這幾位中觀派的明星們,即包括龍樹、月稱、寂天等。也許我會講得不夠好,但這次我也很榮幸在這裡跟大家分享另外一派人的理論,這也包括一些不得了的人物,像是無著、陳那、法稱;這邊的學者比中觀論者更多。

 

 


令人非常讚歎的是,從無著的口中說出的彌勒的教法,會在台北車站的屋頂上被討論著,這是一件令人讚嘆的事。讓我們都祈禱,不只我們自己,也包括下面那些沒趕上火車或是來得太早而感到無聊的人,都跟無著結緣,因為無著說的是非常殊勝的教法。他很生動而具說服力地告訴我們,覺醒證悟是可能的。他不只談信心、虔誠心、信仰而已,而且是講純粹科學的事實。

 

 


讓我提醒你們,龍樹和無著都是論述佛陀的教法,但強調的重點不一樣。即便像“空性”這個詞,龍樹會著重在“空”,而無著比較著重在“性”。就像我們剛才念的《心經》,龍樹會比較講“不增”,無著喜歡講“不減”;龍樹喜歡講“色即是空",無著喜歡講“空即是色”;龍樹喜歡講“無無明”,無著喜歡講“無無明盡”。所以二者都是非常令人折服的。

 

 


我們大家包括我自己在內,都不是偉大的修行人。大家走出這個門,都是在想一些世間俗事。所以花一兩個鐘頭來研究這個教法都是非常值得的事,因為它告訴我們佛教非常豐富的一面。在比較實際的方面來說,我們說證悟、證得覺醒,為了它我們需要放棄無明。龍樹說無明實際上是空性,無著說無明是可以被去除的。就是這樣細微的差別,我們可以來好好享受和了解。

 

 


我深知道我無法詮釋全貌。在這之前,已有很偉大的學者寫過非常博大的論述,我想試著用幾本書來跟大家說明。其中有一位偉大的西藏Rongden,還有無著自己的論述,還有另一位學者米滂的論述,還有宗喀巴的學生嘉察所做的論述。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論述是由蔣貢康楚羅卓泰耶所做的,不過在他的論述裡面,把《寶性論》看作是密乘的教法。我非常鼓勵大家研究蔣貢康楚羅卓泰耶的教法論述。

 

 


當然大家都知道,這主題是“究竟一乘寶性論”,這基本教義是大乘觀點;為什麼它是大的或偉大的,有很多原因。因它有更偉大的發心——不只為求得自己的覺醒,也求所有的人的覺醒;有更高度的見——不只是無我,而是人無我和法無我;有更深度的行——因為更高的見所帶來更大的行,舉例說:假如為了幫助一個眾生你需要說謊,那你就必須去說謊,諸如此類。

 

 


烏他拉坦特羅中的“烏他拉{Uttara)”可以被翻譯為無上的、至高的:這有幾種原因 來解釋。一是因為它是五個教法裡面的最後一部,所以可以這樣說;又或者是說最高的、最終的、最上的,基本上就是沒有比這個更高的道理。 “坦特羅(tantra)”是一個很有高度的字,而且是一個很重要的、需要研讀經典的字。事實上坦特羅這個字,就是跟表示密乘所用的坦特羅是一樣的字,這個字基本上的意思是一種連續。這也就是這部論的主題。可能諸位都會覺得迷糊了,什麼樣的連續,我們到底在說什麼樣的連續。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開始,因為這實在涵括很多層的意義,基本上所有關於佛性的教法,都是在談“坦特羅”, 就是剛剛講的“連續”。而我們剛剛在講的這個“坦特羅”並不是密乘的“坦特羅士”。

 

 


當我們在談基概念的時候,就假設了所有的人都是無明的,我們就說假設這樣,(也許不是這樣,而只有我自己是無明的)。不過,先假設大家都是無明的眾生,我們無明,因為這個無明的狀態,我們想要覺醒證悟。我們不要無明,所以我們要怎麼做呢?我們去修行、去改善,我們去進展,這是第二個階段。最後我們終於證悟了,這是最後的階段。大家要明白很重要的是,在這三個階段裡 面並沒有三個眾生。某個眾生是無明的,同樣這個眾生他修行了,同樣這個眾生他覺醒證悟了,所以是同一個延續的眾生。

 

 


你們可能會覺得,“這麼簡單的事,為什麼仁波切要講?當然是這樣子,我是無明的,所以我想證悟,所以我在修行,這有什麼好講的呢?”可是不要忘記。我們是在這裡研究哲學,所以研究哲學要跟律師一樣的,要很精準、精確,所以每一個事情都要很精準的定義。我們可能今天晚上只談這點,可是這點很重要,大家了解了這點,才能夠了解《寶性論》在談什麼。

 

 


為什麼要給這個例子呢?讓我們來這麼說吧,假設,我們不認為我們的本性是佛性;而是假設,我們相信我們的本質是某種邪惡的東西,比如說某種有原罪的存在。然後我們就跟某個人或某個東西祈請,比如說神或是上帝,最後我們到了天堂。根據無著菩薩他們的看法,這裡面就沒有連續;因為你以前曾經有原罪,對他們來講,這個就沒有連續性。

 

 


讓我們用另外一個典型佛教的例子來說。有一個白色的海螺,而你有黃疸病,所以你看這個白色海螺是黃色的。有人告訴你,你有問題,所以你看那個海螺是黃的。於是你去看醫生吃藥,然後你的病好了,然後慢慢你就開始看那個海螺變白了。到最後呢,你的病全部都治好了,所以你就看到那原來是個白色的海螺。這裡面有一個連續,有一個“坦特羅”在這裡。不管有沒有黃疸病,或者是有沒有吃藥,那個白色的海螺是連續的,相續存在都是白色的海螺,這一點對於建立起一個步向證悟的道路是非常重要的。因為如果大家不相信這個的話,佛教的非神學的之道,或者是比較神性的之道,二者全部都崩潰了。

 

 


所以,回到真正的意思,我們有佛性,我們是無明的。不管我們無明狀況多糟,我們的佛性是延續的。我們證得覺醒的時候,也是同樣的佛性,不增也不減,就是《心經》中所說的不增不減,這是我們在這裡所說的連續。有關“坦特羅”有時候是很難去了解這個事情,可是卻非常重要。如果沒有這個連續性,我們就沒有這個道路了,沒有修道的道路;如果沒有這個連續、沒有這個“坦特羅”的話,就沒有東西把剛剛所說的白海螺或黃海螺、黃疸病或沒有黃疸病、吃藥或不吃藥,沒有東西把它們連在一起。如果大家了解這個的話,甚至我們可以用神學或宗教用的詞,叫做拯救。我們甚至可以這麼說,我們向佛祈請,所以它可以拯救我們。為什麼它可以拯救我們呢?因為我們能被拯救,那個能被拯救的特性,就是連續,就是“坦特羅”那個連續性;這是非常重要的。不管我們有多糟、多壞,我們都可以被拯救。事實上,在這個論的最後,彌勒菩薩會告訴我們,了解佛性裡面所講的這個相續性非常重要。

 

 


最後再舉一個例子,就是在彌勒菩薩最後講的其中一個例子。他說這些比較年輕的菩薩,當他們在拯救、幫助眾生的時候,他們有時候會灰心或退轉。但是因為了解到佛性的連續性,了解到這個面向的時候,這是把他們帶回來繼續前面道路的原因。

 


“霞史特羅(Shastra)”是“論”的意思。

 


我們休息一下,休息十分鐘。

 

趁大家還在進出的時候,我們利用這點時間提問,各位有沒有什麼問題要請教仁波切?


 

問:請問仁波切,無著菩薩有五部論著,我們現在讀的是第五部,前面四部是不是跟我們比較無緣,或是說第五部比較重要,以及到底它的角色在哪裡,為什麼要教這第五部,而前四部都沒有教?


 

 

答:雖然說有五個教法,不過並沒有排順序,所以這沒有什麼關係。可是傳統上,比方說像是在西藏的佛學院裡面,他們讀非常多而且非常密集的龍樹菩薩的教法。事實上,先教先學龍樹菩薩的教法是一個傳統,特別重要的是建立見地,因為龍樹菩薩會切除所有的東西,沒有任何東西不被他切除,每一個東西都被分析,然後最後達到空性。事實上,在比較高階的教授裡面,《寶性論》都是在比較後面才學的,然後現在你突然聽到所有的東西都存在、存在;這是非常好的。因為首先你破解、拆解所有的東西,然後再建立見地,然後你再才來學《寶性論》,立道於行修。

 

 

事實上,彌勒菩薩的第一個教法,基本上是般若智能的教法,“阿比達·瑪撤瑪雅·阿朗噶拉”這是一個很大的題目。我跟大家很坦白地說,我自己並沒有很懂,因為它很複雜。事實上,在色拉寺、哲蚌寺,在格魯派的教法裡面,那個教法,是第一個教法,只有十四頁,可是他們要讀七年。研讀那個教 法基本上就已經自成一個世界,有很多很多論述是關於那個教法。它也有一個小名、綽號“運”——就是母親的意思。


 

 

問:另一個問題是說,相續是不是也是無常的?


 

答:你慢慢听就會知道了。你問的問題非常好,因為我們現在談的東西,有一個非無常的感覺,所以才會在佛教的傳統教法裡,放在比較後面的時候才來談,而不要讓學生有誤解。事實上,在藏傳的系統裡面,也有一些討論或者是辯論:《寶性論》到底是了義還是不了義?很多薩迦派跟格魯派的學者都認為這是不了義的,需要再解釋。在寧瑪派及噶舉派,尤其是有一位上師叫敦布,他認為這是唯一的了義的教法。而且還有整個西藏的自空派跟他空派的這些辯論,不曉得有沒有必要,不過可能再討論下去的時候會談到。在現代這個社會,有這麼多的虛無主義,彌勒菩薩的教法是非常非常重要的。


 

 

問:我想請教仁波切,如果作為一個佛弟子,我們要尋求解脫道的話,既然龍樹、無著菩薩釋從不同面向去解釋同樣的東西,但我們需要兩樣東西都學嗎?還是只要學其中一樣就可以?


 

 

答:我會建議你,因為你兩邊都了解的話,對空性的了解會更豐富。這是接下來繼續談的一個好問題。因為了解佛性,對於我們要尋求證悟是非常重要的,而這個《寶性論》,就是唯一的、可以說是最好的一個談佛性的論。記不記得我們在休息之前所談的?如果你祈請的話,你可以被拯救,因為大家都是可以被拯救的。對於那些把海螺覺受為黃色的人,我們可以讓他去除這個覺受,因為海螺本來是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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